杨鸿年今年82岁。在音乐家的长寿名单里,服务项目这不新鲜,我写过的周小燕98岁,马革顺101岁。但杨鸿年一身才能伴着一身病呀。8月6日中央电视台《艺术人生》(上)中,杨鸿年自述有脑梗,8月13日《艺术人生》(下)中,杨鸿年又介绍自己有严重的胃病,腿还骨折过,肩和臂也有问题,他就是在《艺术人生》现场指挥合唱都左手拄着手杖,右手指挥。我请教过中央音乐学院的原医务所长侯大夫,灵车接运杨鸿年的胃病究竟有多重,侯大夫说,他是十二指肠球溃疡,重时胃直出血,每天大便都是黑的,另外他还有糖尿病。连侯大夫都认为这么多病的杨老师能长寿是个奇迹。
我可以做证杨鸿年的病不是最近得的,有漫长的历史。1988年,我陪杨鸿年去辽宁马鞍山上课,给业余合唱团的指挥讲如何提高合唱水平。我和杨鸿年同居一室,他病得厉害时疼得都直不起腰。有时上卫生间手都解不了皮带,守灵治丧需要我帮忙。我劝杨老师病这么重,后面的课就别讲了。杨鸿年说:这些基层第一线的老师盼这个培训有一年多了,我不能因为自己病就让他们失望。杨鸿年硬是坚持上完按计划排好的课,学员反映收获巨大。
1990年,杨鸿年率童声合唱团参加清华大学主办的全国合唱夏令营,他除了指挥演出外,还要上大课,辅导全国来的合唱指挥,但不巧,他那时病又犯了,灵堂租用为了减轻他的负担,我就当了合唱团孩子们的生活辅导员。
从我认识杨鸿年算起,他的病到今天起码有27年了。体弱多病的杨鸿年为什么能长寿呢?答案特别简单:美妙和谐的音乐,就是他的良药。
首先,杨鸿年有高精的作曲技术和世界超一流的指挥艺术,他指挥的中国交响乐团少年及女子合唱团名列世界七大合唱团之一,屡屡出国演出比赛拿第一名。杨鸿年的超一流指挥艺术和音乐疗伤有关系吗?当然有。我上面说美妙和谐的音乐是良药。正是杨鸿年的超一流指挥艺术打造出超一流的童声合唱团,合唱团才能演唱出美妙和谐的音乐,这音乐良药反馈给杨鸿年,来调整他的疾病。
1988年,鲜花灵堂布置我研究杨鸿年的指挥,写了篇一万五千字的论文,题为《音乐圣殿的建筑师——论杨鸿年的指挥艺术》。有哲人说过:建筑是凝固的音乐,音乐是流动的建筑。今天,如果从音乐对杨鸿年养生的效果来看:“音乐是流动地建筑。”别小看“的”换成“地”,那后面的词性要改变。“的”后面的“建筑”是名词,“地”后面的“建筑”是动词,对杨鸿年来讲,美妙和谐的音乐,流动地建筑杨鸿年的身心。
古希腊有一个学者叫阿基米德,遗体告别仪式在他老年时有外族从海上入侵希腊雅典南部拉夫里翁。由于家里的男性青壮年都外出打仗了,家里只有老人、妇女、儿童,这时阿基米德把荒乱的老妇儿组织起来,让他们每人拿一面镜子,将反射的阳光对准入侵排头船的帆,每个镜片反射阳光的热量虽然微不足道,但成百上千的镜片反射的阳光聚成一点,不一会,头船的帆着火了,接着,司法鉴定火势借着东南风,点燃了入侵的所有船,爱琴海顿时成了一片火海。
杨鸿年就有阿基米德这样的本事,他能调动出每一个孩子最好的音质,让所有孩子的声音叠加,结果就成了最纯粹而又最有能量的歌声。对于童声合唱的欣赏者来说,这美妙和谐的歌声就如那甘泉,浸透每一位欣赏者的灵魂,对于病人杨鸿年来说,就像那激光治疗仪,丧葬用品销售穿透他那每一处病灶。
女诗人舒婷在《也许——答一位读者的寂寞》里有两行诗:“也许泪水流尽,土地更加肥沃,也许我们歌唱太阳,也被太阳歌唱着。”这就像是说杨鸿年,他拖着病体将其奉献给音乐,调教出超一流的合唱团,音乐反过来拯救他,音乐女神借着孩子们童真的歌声,疏通他的血脉,梳理他的病灶。
杨鸿年经常遗憾地跟我说:“童声合唱团就是一壶永远烧不开的水,遗体火化眼看经过五六年的培养,他们的演唱水平接近十成,但他们年龄大了,嗓音变了,也该退团了。这时进来新的白丁团员,还得从头培养。这壶水还得从头烧。然后又是一个轮回。”
可是如果从养生的角度来看,这对杨鸿年是好事,一是他老接触少年、孩子,孩子们天真无邪聚成能量,就像圣水,告别仪式能不断地洗涤他心灵因岁月积累起的尘垢,就像熨斗,能熨平他心灵因殚精而隆起的道道皱纹。二是他教的曲目大多是重复的,但对于每一茬孩子都是全新的,孩子们一茬茬、不断地将这新鲜的歌声,就如那新鲜的血液,输送给杨鸿年。
有了年轻的心,再有了新鲜的血液,杨鸿年就有了和疾病相抗衡的超级能量。体弱多病的杨鸿年长寿是不可复制的,因为罕有人能像他那样把音乐当崇高的信仰,又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把音乐技术练到炉火纯青,把音乐艺术化到如行云流水。
杨鸿年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位学生给我讲过一段经历:“一次排练,正唱《梦幻曲》,突然停电了,排练大厅一片漆黑,这时杨老师点燃了一支烟,(杨鸿年那时吸烟)歌声没断,那支烟头的小红点划着旋律的走向,我们盯着那飞翔的莹火虫般的小红点唱《梦幻曲》,太有梦幻感了。”有梦幻般指挥技艺的杨鸿年能调出梦幻般的歌声,同时也将杨鸿年本人带入梦幻般的身心涅??境界,这胜过任何异丙酚、杜冷丁等药物,这是纯天然的。我看过上百次杨鸿年指挥合唱音乐会,比较台上和台下的他,完全就是两个人。台下,他是一个病歪歪的弱者,台上,他是能驾驭千军万马的统帅,如他指挥《土耳其进行曲》、《军队进行曲》、《雷鸣电闪波尔卡》、《在山顶》等,他就是能呼风唤雨的魔术师。有人说他一上台就忘了病痛。过去我也对这话深信不疑,待我研究歌唱养生20年后,才探清他台上焕发青春的奥秘。
生理上的病痛不是你想忘就能忘的,胃病那是一个存在,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,我就见过杨鸿年伏案工作,忍着病痛,豆大的汗珠流下,在外地时,我帮他倒过水,热过牛奶。可他一上台,指挥合唱(和伏案编曲工作是两回事),就忘了疼。其实那不是忘了,是歌声刺激他大脑分泌一种快乐素,也叫内啡肽,这种激素有非常好的止疼效果,除此之外,还会调集身体里的各路正能量,与病痛相抗衡。
杨鸿年指挥合唱的歌声能成为良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,就是他选曲非常严格,不管是古典的,还是现代的,不论是中国的,还是外国的,他都以“人法地”的标准选歌曲。老子说:“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。”人法好地,才能道法自然。具体来说,旋律美,和声融,节奏急,音质通,就是他选曲的标准。杨鸿年的少年合唱团也参加过一些现代作品的首演,如,1988年现代作曲家瞿小松在北京音乐厅开作品音乐会,杨鸿年的少年合唱团在《大地震》里担任童声合唱,但唱的是巴赫的旋律《ABCD》。再如,1999年,追求创新的作曲家朱践耳在北京音乐厅开作品音乐会,杨鸿年的少年合唱团参加了《百年沧桑》的演出,这部交响乐大部分都是不协和音,唯独最后的童声合唱是协和的巴洛克风格。
杨鸿年的选曲表面上看是一种审美个性的选择,但往深了看,他把歌曲能否养生也当作一个标准,或许他自己还没意识到,但他的潜意识、本能依着他的身体条件,帮助他选择对身体有益,能缓解病痛的音乐。试想,如果他常指挥的歌曲多是极端的、没有优美旋律、节奏不稳,配器脏乱、和声冲突,那他的病肯定会越来越重,根本不可能长寿。
童声合唱产生的声波也是波,但这个波是在“道法自然”的范围内,是善波,它作用到人体,尤其像杨鸿年的病体,可以渗透到他的内脏和大脑,因为声波能穿越水,而人体有70%的水,甭管细胞膜、细胞核等多么微观,声波都能渗透,这就相当于给病灶按摩了,疏通病灶的循环。
如果将童声合唱团比喻成一个有机的人体,杨鸿年的指挥动作相当于给这个人体点穴,于是这个整体就发出美妙和谐的歌声,纯透的歌声就像那“声针”,再反过来“点刺”在杨鸿年的关键穴位上,那杨鸿年哪能不精神长寿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