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月7日，重庆合川区云门街道大碑村11社，村民何世华家。时值午饭时间，餐桌上一荤一素一个汤，外加两碗白米饭。他们吃得津津有味，与上游慢新闻—重庆晚报记者聊到上小学和幼儿园的两个儿子时，他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福。
妻子用筷子吃饭夹菜，他不用，他没双手，在仅存的半截小臂上套一个铁圈，借助圈上那个焊牢的钢叉子把饭菜送进嘴。用这种方式吃饭，他动作熟练，速度甚至比妻子还快。
有明星相没明星命
何世华今年50岁，粗看，他壮实的身体与没手的那对小臂形成强烈反差。细观，他相貌及吐谈像极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电影明星“大傻”——成奎安。“大傻”在电影中常饰演反派角色，眼中有天生的狠劲儿。
在何世华眼里，也能看到这股劲儿，唯一不同的是，他把这种狠劲儿用在失去双手后的生活自理上。餐桌上的菜分别是炝炒空心菜、青椒炒肉片、白水素菜汤，基本上是他做的。切肉片、洗蔬菜、洗辣椒，一对失去手的小臂干活儿跟正常人没区别：青椒放在菜板上，他用一对半截小臂夹住菜刀把它压扁，防它在切时滚动，接着，他再用小臂夹刀片开始切。其间，若青椒滚动，他会重复压扁青椒这个动作，待它老实了，就再次开切……
何世华有抽烟习惯。没有手，但是取烟、点烟、抖烟灰，不需旁人协助。夹起烟盒，他借助小臂左右搓几下，烟盒略变圆柱形，盒里的烟不再那么紧实。烟盒送嘴边，嘴唇略收紧叼出一支。小臂不再夹烟盒，取而代之的是夹了个常见的打火机。打火机被右小臂移到左小臂肘窝处箍牢，右小臂压那个顶多半个指甲盖大小的打火机开关。
啪，火苗出现，香烟点燃，烟雾从他鼻孔冒出来。他抖烟灰的方式有些特别：低头，香烟指向地面，嘴唇露出一条缝，靠吹气把烟灰吹掉。叼着的烟则不离嘴唇。
烟气缭绕中，何世华的思绪回到过去。五兄妹中，他排行老幺，小学未读完就辍学了，人生的轨迹跟村里很多小伙一致，成年后外出打工。那时，“大傻”的港片开始热映，因相貌和体形有些“大傻”风范，他的着装也悄然改变，蓄那个年代时髦的烫着小圈的齐脖长发，常穿花衬衣，手上戴着一块显眼手表……
他说，他的明星相却没给他带来明星命，相反因骨子里的热心痛失一双手。1994年6月，他在广东打工，宿舍是公司租的民房。一天，宿舍的水池堵塞，他主动去疏通，工具是就地找的一根5米多的钢筋。钢筋需竖着插进下水道，另一端由工友在他身后抓住负责推送。钢筋韧性强，工友意外失手，电光火石间，一端插进下水道的钢筋弹起，搭在了过道外不远处的高压电线上。
“我看到钢筋一下红起来的时候，人就没了知觉，进医院一天多才醒过来。后来才晓得是工友们用木棒把钢筋跟高压线分开，才保住了我的命。医生说我双手保不住，只能锯掉。我考虑了3天，最终经老家赶来的姐姐劝说，我配合治疗……
那年，我才28岁。”讲起失手过程，如今的他眼里已经没有痛苦，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。
他因失手迷茫了1年多，甚至想到过轻生。那是伤愈后回老家养伤的日子，他觉得整个世界是灰色的，看不到人生方向。
后来，能下床活动了，他学着训练脚代替手穿衣、洗脸和吃饭，但是练了近3个月，脚离头的最近距离却永远是40多厘米；上厕所，拉拉链都需要人帮忙……庆幸，他摸索出借助工具的办法，比如，在拉链上接一根小绳，用小臂夹住可完成拉链的开闭；铁圈上焊个钢叉，戴在小臂上吃饭菜……逐渐，生活可以自理了。
能数钱还可剔出假钞
生活自理仅是谋生的基石，没有了双手靠什么生活？4年前，他把家安在当地一座水库边，在约50亩的水域里养鱼的同时，他还养了一批猪。
现在，他养了近100头猪，前两天还卖出2头。5月7日下午，他用1000元现金演示了数钱及鉴别有无假钞的过程：小臂夹住钞票，躬身放地，右臂轻压最上面那张钞票，接着一个平划动作，一叠钞票立即听话地像摊开的扑克牌般首尾相接。小臂夹起一张，放在紧邻这叠钞票旁边，心里默默记数。期间，他还对极个别钞票反复搓几下，然后满意地放到那叠钞票上。
“假钱纸张韧性差些，它为模仿真钱触感，刻意做得稍厚一些。”他解释对个别钞票反复搓的原因。
除把钱放地上数，他还会蹲地上，把一叠钞票放在大腿上数，唯一不同的是，是时，那叠钱的一端被他左小臂压住，右小臂轻压钱另一端辅以划半圆的动作，这叠就成了一个扇形，数钱全凭右臂触感反馈。遇可疑钞票，他仍会抽出来反复搓。
他回忆，用这种方法数钱始于30岁那年。是年，他在二姐鼓励下到中巴车上卖票。除硬币没办法找补外，他过手的钱基本上都是零钞。
“那个时候把数钱基本功练熟了。卖了半年票，我开始在村里开副食店。其实，这个社会诚信的人很多，20年来，我仅收到过两次假钞。”
不论是养鱼还是养猪，不可能每次都有人上门收购，他需要送货、买饲料。在他家院坝外，停着一辆载货三轮车，它就是他的交通工具。三轮车的扶手上，各装了一个小铁圈，大小恰好可固定他的一对小臂；水库岸边，泊着一艘用于撒网等用处的铁皮船，双浆把上也各装了一个小铁圈。
他很豁达，笑声爽朗，经常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。那牙齿，也是他很重要的“工具”：拆饲料口袋封口线时，牙齿在敏感的嘴唇配合下，很快找到线头，当线头被牙齿撕出10多厘米长后，一对小臂开始派上用处，夹住线头越拆越长，然后左右开弓。通常不到半分钟，塑料袋便被完全打开。
娶了小他12岁的漂亮妻子
何世华的妻子叫唐永红，今年38岁。家里有相册，她眉目如画。在那张有她、两个儿子及丈夫的全家福照片里，她脸上写着幸福。
“吃完饭后，她去街上了。走的时候，她刻意装了一口袋鸭蛋，说是顺带包些皮蛋带回来，过段时间就可以给桌上加菜了。”他说，老婆办事总是风风火火的，性子比他还急一些，操持家务及接送两个儿子上学放学是日常状态。
无手的他是怎么找到这么一个年轻漂亮老婆的？何世华笑嘻嘻地给上游慢新闻－重庆晚报记者说，那是14年前，他在紧邻云门街道的钱塘镇养鱼，承包的也是一座水库。唐永红的家在水库边，常在岸边洗衣服。一来二往，两人就熟悉起来。她母亲的老家在何世华那个村，彼此认识。老人有意搓合女儿与何世华。
“在农村，一个没手的人能自我养活不容易，真组成家庭靠什么经济来源支撑？确定恋爱关系前，她这样很直接地问我。我说，安了家，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家庭照顾好。”他说。现在看来，当年的这个承诺他是兑了现的。他的家是砖混结构，家里整洁干净，沙发、热水器、空调等一应俱全，每年养殖收入有四五万元。
何世华的邻居讲，何世华为人热心，常帮邻居们干抬猪之类的重活儿，品行端正、办事不怕苦累，唐永红嫁给他正是看上了这些可贵品质。
客厅电视墙上方，挂有一幅唐永红绣的十字绣，图案中央有一张餐桌，桌上有鲜花和美酒，餐桌上方则是两个有爱心模样组合的显眼大字“爱家”，还配了“温馨乐园，甜蜜世界”的祝福语。
何世华的家庭是幸福的，无手奋斗的精神在当地更是无人不知。今年初，云门街道办事处推荐他参选“2017年度最美合川人”。他获殊荣，推荐理由是，身残志坚，勤劳奋斗书写绚烂人物的“无手硬汉”。
“没有手，我的幸福指数不比明星差。”翻看家庭相册时，他指着他那张上肢健全、衣着发型酷似“大傻”的照片，特别自豪地说。（原标题：《没有双手怎么活？他干活抽烟数钱样样行，还娶了个漂亮老婆》）
